筵席并不丰盛。将军们原不讲究“食不厌精,脍不厌细”只要酒烈肉肥便好。王思睿几句场面话说过,下头几桌上的军校早吆五喝六地大叫起来,大厅里立时乱糟糟、闹哄哄的。

郭彰世家出身,乃天子近臣,很不习惯这种粗野的环境,只冷眼瞧着,拣清淡的菜略用一点,一边和王思睿搭讪着说话。曹泽和萧言只在暗处坐着,冷眼看着。不料酒正吃到酣处,孙大荣遇从盘子里夹起长长一条肉来,问马贵道:“老马啊,这是啥玩艺儿?”

郭彰一看,几乎要当场呕出来,原来竟是一条死蚯蚓!马贵的脸立刻涨得像猪肝一样,左颊上的肌肉猛烈地抽搐一下。这个人平日责下十分残酷,只一棍就把犯事的人立毙当庭,所以落了个诨号叫“马一棍”。今日当着郭彰等人的面出了他的丑,他脸上更挂不住了,连忙命人传厨子来,又高叫:“大棍侍候!”猜拳划枚声停了。军将们见马一棍又要杀人,看到浑身发抖、面如死灰的厨子低头进来,有的面露不忍之色,有的剔着牙瞧热闹儿。

如此狠历,连郭彰也看不过眼,便起身说道:“马兄,今儿个大家在一起高高兴兴的,你得给兄弟留个面子,饶了他吧!”

“郭彰大人说的是。”王思睿笑眯眯道,“咱们都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,郭彰大人一个文官都容下了,咱们倒穷讲究?实不相瞒,死苍蝇死蛐蟮我都吃过……”

马贵听了这才消气,指着厨子笑骂道:“操你妈,还不快给郭彰大人磕头!”事情本来已经完了,偏碰上一个爱恶作剧的亦藩,喝得红着脸,耷拉着眼、喷着酒气对王思睿道:“提台这话我不信,我也是个老军务!你不是很爱我那匹菊花青么?老哥要吃得下这条蚯蚓,那马兄弟我就送给你啦!”说着,将那条差不多半尺来长的死蚯蚓淋淋漓漓地挑起来送到王思睿面前。

郭彰觉得这实在过分,刚说了句“亦总兵吃多了酒……”不料王思睿笑着将蚯蚓夹过,一伸脖子就咽了。这时候满屋的人,有的拍手,有的笑,有的满嘴粗话,打诨儿取乐,有的起哄叫好,郭彰只觉得头嗡嗡直叫,一句儿也听不见。

“思睿兄也真能耐!”徐力行终于忍不住了。他几盅闷酒入肠,见王思睿如此讨好郭彰,更是气不打一处来,冷笑一声道:“你缺钱买马只管冲兄弟要,犯得着与人赌吃死蚯蚓?要是赌吃屎,也这么张口吞下去?”

“这有什么的,韩信当年还受过胯下之辱呢,又如何了!”似乎未听懂弦外之音一般,狐狸面具戴在王思睿脸上,隐去了他的神色。只见他提着剑缓缓地走到宴席中央,忽高忽低的声音从面具下传出来,回荡在宴席的大厅里有些古怪,将士们放低了说笑声,定定看着王思睿。

猛听的金鼓响画角声震,唤起我破天门壮志凌云。想当年桃花马上威风凛凛,敌血飞溅石榴裙。有生之日责当尽,寸土怎能属他人!番王小丑何足论,我一剑能挡百万兵。这才是人生难预料,不想团圆在今朝。回首繁华如梦渺,残生一线付惊涛。柳暗花明休啼笑,善果心花可自豪。种福得福如此报,愧我当初赠木桃。

一曲毕,那剑锋早已抵在亦藩的脖子上,亦藩的酒顿时醒了大半。面具拿下,一张狐狸笑面露了出来。

“说话算话哦,菊花青是我的了。”

“这自然如是。”亦藩慌忙跪倒在地,王思睿的笑容是真的,剑锋上的寒气也是真的,“属下僭越了。”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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